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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缠道

【岩魈】共牢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既做下了决定,便要尽快施行,因此最近这几日,从未了解过这方面契约的钟离开始寻书、找人,咨询自己意欲了解的信息,他的行为并不算隐蔽,或者说,他便没打算瞒着众人,因此和他相熟的那些人难免得到了一些风声。

 

如钟离目前供职所在,往生堂的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便从一些迹象里察觉了他们的客卿钟离先生每日里打听的那些是为了什么。

 

这从小与生死为伍,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职责,性子却古灵精怪的姑娘也没有拐弯抹角,有一日逮到了在商铺里挑选物什的钟离,她一手叉腰一手扶了头顶的乾坤泰卦帽,便直接开口问了:“我说客卿先生,最近经常会在大路上看到你啊……瞧你买的这些东西,莫非,是与哪家的小姐定了终生,要结白首之约啦?”

 

胡桃也未曾动手,只绕着钟离放在身侧的用红色油纸包成盒子的东西转了半圈,又笑眯眯说道:“若真是如此,可一定要请我喝杯喜酒啊!”

 

而钟离竟也未驳了她的话,甚至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但得了钟离准话的胡桃却骤然瞪大了眼睛,目光从那些物品上定在了钟离身上,纳罕道:“我的个乖乖,没想到铁树也会有开花的一天啊……快跟我说说!是哪路神仙让老古董被火燎了?”

 

钟离轻笑着摇了摇头,胡桃说的虽然不对,但某处也甚是相合,而且……神仙二字过于着重了,这姑娘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说也不是真的好奇,只是想逗弄他罢了。也怪他平日里表现得太明显,才叫身边人全都发现了自己的心意。而魈……若非从前有业障,需一并压制了自身情感,想必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但钟离哪里是那么好逗弄的人?只一招以不变应万变,就足够胡桃无可奈何了。

 

果然,觉得钟离无甚波澜的反应无甚意思的胡桃插着腰噘了嘴,但下一秒却又恢复过来,笑眯眯说道:“行吧,反正拜堂成亲那日总能见得着新人……”

 

而后胡桃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道:“说起来,往生堂虽主营白事,但典仪传统方面我们可是行家里手,红白喜事皆可办得。嘿嘿,虽然钟离你知之甚详,但那天必定分身乏术,怎么样,要不要本堂主给你帮一帮忙啊?”

 

“内部人员,我可以给你折扣价哦!”

 

闻言,不善应付当代堂主的客卿先生竟当真思考起来,他抬手做思考状,而胡桃也弯着眼角笑看他,片刻以后,只听钟离正色道:“以普遍理论性而言,结白首之约确实需要专司典仪之人置办,只是堂主,若你不将那些奇思妙想加诸于我的仪礼之中,我或可将此托付于你。”

 

“既然钟离你是往生堂的客卿,你就应该知道,我往生堂一向重视客户需求,既然你是我的客户了,我们往生堂当然会以你的意愿为主咯!”

 

胡桃笑着说完,又兴致勃勃地思考起来:“虽然还是第一回,但我可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到时候我就给你请个媒人,换了庚帖之后便能请灶君了,若不冲撞,便可开始准备三书六礼,我想想……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其中一些花费我看你已开始准备了,甚好甚好~”

 

说着,胡桃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过那庚帖……嗯!到时候就请烟绯帮帮忙吧,她是仙兽血脉,虽然年纪没那位长,但到底不像普通人一般会被仙人寿数惊到。还有媒人,提亲问名要上哪儿去?望舒客栈可不成,总得有个长辈靠山啊,不过长辈……能算得上那位的长辈的,也只有岩王帝君了吧?可岩王爷……真是糟糕,若没有长辈观礼,钟离你日后欺负人家怎么办?”

 

可见,胡堂主显然早就知道钟离心慕何人,甚至对对方的身份也有所了解了。

 

钟离忍了忍,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我不会欺负他。”

 

胡桃叉腰道:“这可不一定!你这老古董的性子,说不定哪一天惹人不高兴了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呢?还有那位……咳咳,他的性子也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我可不想哪天听到我往生堂的客卿夫妻不睦的传闻啊!这可会影响往生堂的声誉的!”

 

钟离:“……”

 

往生堂……真的需要声誉吗?

 

见对方无话可说,胡桃便又思考起来,而钟离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当着满身干劲的胡桃的面儿,说出他并没有答应将拜堂成亲的典仪交给胡桃置办的话。

 

……他果然不擅长应付这位堂主啊。

 

不过,有往生堂堂主牵头,一干人等帮忙的情况下,钟离和魈的婚礼很快理清了头绪并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提亲当日,接了胡桃委托的烟绯前往奥藏山,寻到了居于此处的留云借风真君,带着一脸喜气洋洋的笑容,先是一揖,而后恭敬道:“我叫烟绯,是璃月港刚上任……咳咳,是璃月港的冰人一个,今次特来代璃月港往生堂客卿钟离先生向三眼五显仙人魈上仙提亲的。”

 

说到这儿,烟绯的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来。

 

虽说她是新官上任,从前并未接手过媒人的活计,但也没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只不知道胡堂主怎么会想到拜托她来做这样的事。不过,那往生堂客卿的胆子也真够大的,竟是看上了高来高去的仙人,尤其还是这一位,靖妖祓魔威能通天,但那周身的气势也叫人不敢逼视……

 

咳咳,魈上仙没什么不好的,就是……

 

唉,若是情根深种,一旦天人两隔,魈上仙要如何自处?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往生堂堂主难得光顾她的生意,她自然要尽善尽美,就算被拒绝了,出纰漏也不能出在她手上!

 

“嗯。”早早出现在洞府门口,似是得了什么吩咐的留云借风真君淡淡应了一声,蓝纹白鹤的形态体态优美,只略一扇了扇翅膀,便又说道:“不必多言,你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们还特意去看过,虽比一般凡人婴孩好看些,但也是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太太……罢了,先不说那些,庚帖呢?”

 

烟绯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笑脸迎人:“在这儿,这就给您呈上。”

 

遂递上庚帖。

 

庚帖由红色的信封装着,烟绯并未打开过,因此也便没有看到其中那大得惊人的六千余岁的年龄,反倒是那位白鹤形态的仙人,接了庚帖凭空打开后瞬间失了态,她张了张嘴,像是想问什么,却又将问题吞了回去,半晌之后,只对烟绯说道:“你方才说……这是那位往生堂客卿,钟离先生的庚帖?”

 

烟绯莫名,却还是点头称是:“正是钟离先生的庚帖。”

 

她猜测仙人或许是不满一介凡人觊觎魈上仙,想了想,还是决定为他说上一句好话:“那位钟离先生学识渊博,样貌俊美,虽说为人和善,但也深藏不露,即便只是一介凡人,但也可堪考虑……可托付终身。”

 

烟绯觑了一眼留云借风真君的表情,只是从仙鹤的脸上她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片刻以后还是说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愚见……”

 

“不必说了。”仙鹤忽然张嘴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沉郁,又仿佛是喉咙里梗了什么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东西,便只再挥了挥翅膀,便有一红封金纹的庚帖出现在烟绯面前:“这是降魔大圣的庚帖……你拿去吧。”

 

……她可算是知道为何昨日夜见帝君托梦,让她准备好降魔大圣的庚帖,说是今日会有人来取,叫她直接把庚帖给对方即可……帝君安然无恙自是好事,但是这……这……

 

降魔大圣……魈上仙……真的是自愿的吗?

 

她可没忘记,乍然见着帝君以那样深邃且饱含侵略性的眼神看着大圣的时候,自己受到了怎样的惊吓,又如何为着寻找时机与帝君旁敲侧击地谈一谈而殚精竭虑。虽然那次以后,她便未曾再见帝君露出那样的眼神,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行为举止皆无异样,她便也渐渐忘了那回事,但是今天,见到这来提亲的小媒人手上的庚帖,竟是让她骤然翻出了那隐于脑海深处的记忆。

 

难道……之前的几百年全是帝君的蛰伏,只待最佳时机,才能一击即中吗?

 

不对!托梦也好提亲也好,全是帝君一人之愿,她还未问过魈上仙的意思呢!

 

不行,她得到望舒客栈去一趟!

 

烟绯得了庚帖,欢天喜地地将它带了回去,而留云借风真君也未在原地久留,展翅便往归离原望舒客栈飞去。只是逡巡一圈,除发现魈的气息在此处已然淡去不少外,便没能寻到魈的踪影,只能化形成人,询问那客栈中的老板魈的去处。

 

“若是从前,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客人,”望舒客栈的老板菲尔戈黛特笑着说道:“但是现在的话,你去璃月港,问问客卿钟离在哪儿应该就能找到他了。”

 

钟离……

 

留云借风真君咀嚼了几下这个名字,不及向老板道谢,便转身快步走出了望舒客栈,然后在无人的角落再次化身为鹤,振翅飞翔。

 

……

 

既旁人都能发现钟离的动作,身为他身(枕)边人的魈又如何能不知?因此,知道他的意图之后,即便心中羞涩,魈也仍旧提出了要帮忙的请求。好在钟离并未回绝,还给了他一张购置清单。

 

“不出意外,那里将是我们日后的居所了。”将清单交到魈手上的钟离笑道:“总不能一直住在往生堂员工宿舍或是望舒客栈楼顶,而且,我也希望可以和魈有自己的家。”

 

钟离微一沉吟,补充道:“应该说,有魈的地方,才可被称之为家吧?但我还是希望可以看到魈布置我们的家。”

 

“我知道了……”

 

钟离轻笑:“会有一种,仿佛魈是我的新婚妻子的感觉。”

 

魈:!!!

 

于是面红耳赤的降魔大神闪身出门,按照钟离的话购置他们居所的摆设。清单上的东西不少,大到衣柜桌椅,小到锅碗瓢盆,挑选样式的时候钟离只说全听他的便好,饶是如此,也零零总总花了魈近七天时间。拒绝了店家将大件儿送货上门的建议,他将清单上列出的东西都购置了,放入壶中暂存,而后便往他们此时的居所,往生堂客卿寝室走。

 

这些时日以来,魈已经很习惯缓下脚步,看看沿途的风景了。

 

偶尔也会遇到与他打招呼,说声恭喜的璃月人,魈便也不好以那张冷脸应万变,然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难免羞涩了些,于是街上的游人便有幸见着了仙人白净如玉的面上飞出两抹红霞的模样,若再逗弄两句,那红晕便会直向下蔓延,一直浸润进衣襟里的样子。

 

也还好,不是谁都有胆子逗弄仙人的,多数仍是欣喜祝愿,因此魈才能不恼羞成怒地加快步伐,快速来去,避免见到那些总是戏弄他的闲人。

 

回到往生堂职工寝室时,魈发现屋中的钟离正埋首伏案,奋笔疾书中,他的面前放着一摞精装过的红色纸页,魈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钟离正在写请柬。

 

请柬啊……

 

面皮薄的仙人再次悄悄红了脸。

 

而此时钟离也发现了刚回来的魈,他停下笔,转头微笑:“魈,你回来了。”

 

“嗯。”魈点头,而后说道:“先生……在写请柬?”

 

钟离轻咳一声,说道:“正是,婚宴上还是要邀请一些客人一同观礼。只是邀请人数少了些,留云理水那边还得借由你的名义邀请……”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却默然忽略了这个,继续说道:“外出采买辛苦了,魈,先去坐着休息一阵吧。”

 

魈却没有按着钟离的建议坐到一旁,他拉开了书桌旁边的椅子,坐到了钟离身边,执起另一只毫笔,另一只手则拿了一张空白请柬来,边垂目书写,边低声说道:“既然是用我的名义邀请,请柬上的笔迹也该是我的才是……这些便让我来吧,先生去休息。”

 

钟离无奈摇头轻笑,看出了魈是想让他松缓松缓的意图:“写一笔字而已,不费事。若是魈愿意,我们一起写便是。”

 

于是魈点了点头,和钟离一起书写请柬。

 

分给他的请柬不算多,即便按他先前所言,所有仙人都由他来写请柬,也不过留云借风、理水叠山、削月筑阳、歌尘浪市等几位仙人而已,反倒是钟离,于璃月闲游这几年,已认识了不少人,诸如胡桃、烟绯、刻晴等人,都要由他来书写,更何况钟离也不会当真将所有仙人的请柬都交给魈来负责。

 

魈的行动力一向迅速,不过短短时间之后,他便将已书写完毕的请柬装入信封放好,而后略带了些好奇地看向钟离正在写的那一封……

 

是给理水叠山真君的。

 

只是……

 

魈忍不住开口道:“先生,这字迹……是否变化一下更好?几位真君只通过托梦知道您还未死,但并不知晓您现在的身份……”

 

他觉得,既然钟离弃了帝君身份隐姓埋名,便是不打算与从前的岩王帝君有何关联了。他虽仍留在璃月,但既没有与过去诸人相认的意思,便是要摒弃前尘往事,日后只作为钟离而活。

 

魈倒也理解,想到过去岩王帝君每日案牍劳形,即便魈偶尔得见,帝君也是千头万绪事务不断,他觉得辛苦得紧,能放松下来也是好事。何况,这是帝君……是先生自己的意思,他便更不能给他添乱了。

 

不过,帝君所为皆有深意,或许字迹这一点也是他故意留下?

 

而钟离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淡笑摇头:“不必,到时候只说是你写的就好。”

 

岩王帝君曾教会了魈读书习字,更有过手制字帖,让魈练习的事,因此魈的字迹与岩王帝君极为相似,几乎到了可以假乱真的地步。不过知道这个的仙人夜叉并不多,过去夜叉仙人们多数教导魈战斗,其它的也无甚精力教导,后夜叉十不存一,到如今,有仙人心血来潮时想要教导魈人情世故,多也寻不到人,或是不好去打搅正在降魔的降魔大圣。

 

因此,知道这一点的唯帝君一人而已。

 

不过此时钟离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

 

……若是先前倒还好,但是庚帖已送到留云借风手里,她想是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再按留云借风擅长聊天并且热衷爆料的性子……怕是已有八成仙人知晓凡人钟离即是岩王帝君了吧。

 

唉。

 

罢了,反正也没想着要一直瞒着。他希望能够得到那些老友的祝福,也让魈拥有完完整整的他。

 

一缕清风从窗棂拂过。

 

钟离微顿了顿,而后放下手中湖笔,把刚书就的最后一封请柬拿起来轻轻晃了晃,叫墨迹快些干透,一边勾唇笑道:“今日也便罢了,日后还请不要兀自进入屋中。”

 

魈微微一惊,转头便看到,在他的对面忽然便坐了一个绿衣绿帽的诗人,一直拿着的竖琴被夹在了腋下,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张红色的请柬,看得仔细认真,听到钟离的话,他才抬起头来笑了,属于少年人的脸庞上是阳光灿烂的笑容,他朗声说道:“就是知道以后就不能随便进来了,才要现在多来几趟嘛,谁知道以后再闯进来会看到什么不能让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儿看到的东西……不过我没想到,魈上仙也在这儿啊。”

 

他压低了声音,却并不放低音量,用屋内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还以为你这位老古……咳咳,老爷子不会作出这样的事呢,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摩拉克斯啊钟离。”

 

“……巴巴托斯大人。”魈忍不住开口说道:“先生并无逾矩,请巴巴托斯大人不要臆测先生。”

 

“还没真正成一家人呢,就这么护上了?”风神面露调笑,而后表情一整,摆手说道:“不过我现在叫温迪啦,以后可别叫错了哦,魈上仙。”

 

“好的,温迪大人。”

 

“今日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钟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看着温迪说道:“我以为,自那以后,你就不会主动来璃月港了。”

 

温迪露出略带了些勉强的笑容,强撑着说道:“呃,这不是听说你要举办婚礼,特意来为你庆祝吗?我记得璃月有句话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对吧?再说了,老爷子,魈上仙还在呢,你不会真要打飞我吧?”

 

打飞?

 

魈微微睁大了眼,忽然就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巴巴托斯大人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越来越修身养气,极少动气的帝君作出打飞人这样的事情来。

 

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既是来庆贺的,我自然不会做那样粗鲁的事。”钟离微笑着说道:“不如说,若非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也不会招致被我打飞的后果,不是吗?”

 

“是是是,都是我自找的……”温迪满脸都是讨好的笑,“这回我一定乖乖的,老爷子你放心吧。”

 

于是钟离点了点头。

 

温迪满脸希冀:“那我可以留下来参加婚礼了?听说这边叫做‘喝喜酒’,既然如此,一定会准备美酒佳酿的吧?老爷子到时候会准备什么酒?”

 

接着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虽然老爷子你一定会准备璃月的名酒!但我给你推荐一个吧!蒙德的苹果酒超棒!还有蒲公英酒也是一绝!如果可以,我觉得晨曦酒馆新推出的那种冰史莱姆……咳咳……没什么!我去准备那天送你们的礼物了!回见!”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一样,风神骤然发挥出他御风的能力,瞬间消失在室内,速度快得连最擅长使用风、动作最为敏捷的魈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影便不见了。与他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封署名为温迪的请柬,看来即使要逃之夭夭,也没让这个酒鬼诗人忘了拿“喝喜酒”的通行证。

 

不过,这速度也太迅捷果断了些,仿佛已演练过千百回一般。

 

魈心里啧啧称奇:……这,帝君从前究竟是如何教训过他啊……

 

还好他从前学习认真,还从未被帝君体罚过……

 

这时钟离转过头来对他一笑,忽然便说道:“已定好了良辰吉日,魈……”

 

话语未尽,但他的眼里却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魈只一触到那眼神,心里便是一动,仿佛有甘霖降落,妙音奏响,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又期待仿徨,魈张嘴,正要说话,却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那说话的是一道略显低沉的女声,伴随着振翅的响动,白鹤形态的留云借风真君出现在了他们窗外,正站在对面的屋檐盯上,目测着还有些焦灼,正左右来回地在屋顶踱着步。

 

“大圣!魈上仙!你可在此处?我有事寻你!请出来一叙!”

 

魈与钟离对视一眼,最终只得步出房门,与留云借风真君一聚。

 

站在屋顶的白鹤真君见状,便也从高处飞了下来,她张开鸟喙正要说话,却又听一道暴躁低沉的男声喝到:“钟——离!钟离是哪个!凡人!给我出来!”

 

魈:?

 

他睁大了眼看向身边的人,面上不安,心中忐忑。

 

前来的仙人明显愤怒、不赞同的态度戳中了他的软肋。

 

魈本就是不安的,钟离……摩拉克斯何许人也?以魔神之身平天下大势,建璃月铸摩拉定提瓦特之度量衡,得天理所授,加冕岩神神位,是覆于山之巅的霜雪,是悬于夜空之上的明月。而他呢?

 

什么护法夜叉,降魔大圣,最初也不过是个助纣为虐的罪人而已,更是曾业障缠身,危险异常,即便现在业障之难已解,却仍是任谁都不想靠近的祸端。魈想,若换做是他,乍闻他们憧憬爱戴的帝君竟要与这样一个人缔结白首之约,也会坚决反对的。

 

但……这样的事情,必不是逃避便能过得去的。

 

魈咬了咬牙,再看了一眼面露无奈的钟离,抬腿便走了出去。

 

他总要面对的。

 

这般作想的魈全然忘记了,方才门外仙人饱含愠怒的声音所怒喊的,分明是钟离的名字。

 

门外空地上站着的正是三眼五显仙人之一,削月筑阳真君。此时赤鹿形态的仙人正烦躁地蹶着蹄子,仿佛是要把眼前人狠踢一脚一般,见到魈出现,便快步上前。

 

魈以为自己要被仙人责难,怎料他只感觉到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拉扯着,踉跄行到了削月筑阳真君身后,而那赤鹿仙人正急剧喘着气儿,像是奋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无奈却并不如何成功,一双原本温润的鹿眼充斥着愤怒,直视着正从门内走出来的钟离。

 

……等等!直视着钟离?!

 

“削月筑阳真君,你……”

 

“大圣你先莫要开口。”不待魈将话说完,那削月筑阳真君便率先开口了:“凡人,你就是钟离?”

 

钟离眸色莫名地看了目瞪口呆的留云借风真君一眼,答道:“是。”

 

削月筑阳真君压抑着怒火道:“既如此,你便说说,你一介凡人,何德何能与仙家结缘,还是此等重要的契约!”

 

无声叹了一口气,思虑瞬息之后,钟离缓缓道:“我一介凡人,自然没有资格与仙人结缘,何况是璃月众人皆知,护佑璃月千年的降魔大圣,护法夜叉大人。”

 

魈:“钟离……”

 

“哼!”削月筑阳真君冷哼一声,又说道:“既你知晓身份天差地别,怎敢觊觎仙人?也不怕冒犯神威,糟了报应?”

 

魈目露诧异,惊讶于削月筑阳真君的疾言厉色,他正要说出钟离的真正身份,却见他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道:“然我心悦魈,无论他是降魔大圣,还是贩夫走卒,我既已将他放在心上,便万万不会悔改。幸得他垂青,我更是喜不自胜,僭越祈仙人以白首之约许之,即便几位真君阻拦,我也不会改弦易张。”

 

“你……花言巧语!”削月筑阳真君目露愤懑,又怒喝道:“你既知晓仙人与凡人不同,也该知道二者寿数不一。我不知你用什么法子让魈答应了你这荒唐的事,纵然你百死不悔,然你可知,你死后魈该如何自处?”

 

钟离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说道:“若我身死,自是希望魈能忘了我,重新找个疼他爱他的人。”

 

他抬手止住了魈想要开口的举动,继续说道:“若魈先我一步……天国地府,我自会随他而去。”

 

魈睁大了眼,无论有什么动作,便都顿住了,竟是呐呐不能言语,他愣怔地望着钟离,心里竟是空白了一片,完全分辨不出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只是……如若帝君真的仙去,天国地府,他也愿意随他而去的。

 

闻言,削月筑阳真君如今是既气愤于这凡人大胆,又分明看出这凡人所言皆是真心,但……片刻以后,仿佛终于想到该说些什么的削月筑阳真君喝到:“那些便罢了!只你这凡人,实在大胆!”

 

“降魔大圣乃帝君心仪之人,你怎敢……横刀夺爱!”

 

留云借风真君:“……”

 

钟离:“……”

 

魈:“……?”

 

最终,留云借风真君忍耐不住,从屋顶上飞了下来,跃到了削月筑阳真君身侧,一翅膀扇在了他鹿角上,又说道:“你怎么对帝君说出了这种话!钟离……钟离大人便是帝君!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当然,这事儿她本也是看不出来的,帝君变化,自然不是他们能看破的,但、但这也不妨碍她鄙视至今仍被蒙在鼓里的削月和理水啊。

 

“什、什么?!”

 

削月筑阳真君大惊失色。

 

钟离轻咳一声,低声道:“……这事难道竟已人尽皆知了?”

 

“帝君……”魈喃喃道,而后他转头看向钟离,满面诧异:“真君所说……帝君……心仪我?”

 

轻咳一声的钟离轻笑,终是点头道:“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魈呐呐不能言,最终红着脸垂下了头。

 

良辰吉日时,婚礼如约举行,此时虽不是什么佳节盛事,但因钟离在璃月的好人缘,以及降魔大圣的缘故,而好生妆点了一番。

 

可见,魈再如何的离群索居,他终究为护佑璃月执枪独守千年,若是不知道他的故事也便罢了,若是知道了,则定然要为这位伶仃的仙人有一日能孤影成双而高兴。因此,即便非是节日,璃月港也张灯结彩,竟是处处挂起了红绸,总务司甚至做了拜堂用的厅堂,为仙人礼成,难得的大门敞开,并装饰了许多花球红罩,更是在前方设立了祭拜天地的法坛,祀以香烛醴果。

 

及至鼓乐齐鸣、鞭炮震天时,留云借风几位真君仍在为自己究竟算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而心伤不已,不过吉时已到,他们便也不计较那么多了,纷纷引颈观望。

 

只见总务司大门外,御马而来的一对新人身着红衣,潇洒地下了马,又双手交握着缓步进入正厅,正是钟离和魈二人。难得穿了平日里极少碰的红色,二人都给人以焕然一新之感,即便璃月人大多并不注重外貌,也因他们而怔愣了一瞬。再醒过神时,便是更加热闹的高呼雀跃。

 

“恭贺新婚!”

 

“祝百年好合……不对!祝二位永结同心啊!”

 

“又有人与仙人结缘了!真好!”

 

“怪道仙人会与钟离先生结缘,先生不进博学多识,还生得这么好看!若是我,我也要心动了!”

 

“想什么呢你?可不兴这样挖人墙角的!”

 

“我只是想想……再说,仙人也好看呐!”

 

反倒是仙人那边,不见有什么议论,见到两位新人进来,反有些一言难尽之感,不过看样子又不是不赞成这桩亲事,让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新人到后,便是仪式开始。

 

喜堂最前方站着的正是此刻充作司仪的胡桃,因着没有高堂在上,上座便是空无一人,连诸位仙人也以魈是他们之中地位最特殊者推拒了,倒是简省许多,于是胡桃只笑眯眯地朝二人打了个招呼,便高声唱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人齐齐登花堂咯!”

 

按胡桃司仪的唱和,钟离与魈拜过天地,敬了鬼神,最终对拜礼成。

 

自此以后,他们便当真缔结白首之约,永不分离了。

 

及至宴饮毕,宾客散尽夜深人静时,对热闹场景尤为不适应的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他可不能像平常那样一个风轮两立转身消失,好在筵席总有散去的时候……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这一口气他是松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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